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蘇雲歌走上前,想給他脫去外袍。
賀景淮退後一步,神色淡淡:“一身風塵,彆臟了公主的手。”
話語恭敬讓人不能指摘半分,也冰冷生疏的不像成親三年的夫妻。
蘇雲歌停頓一瞬,卻依舊伸手搭上他的衣襟。
賀景淮於是定定站住,任由她動作,隻那黑沉如星的眼裡,浮出冰冷的厭惡。
這眼神如同利刃刺向蘇雲歌。
她心中一痛,轉身將外袍掛在一邊,輕聲開口:“我做了道甜羹,你嚐嚐合不合口味?”
賀景淮不為所動:“公主千金之軀,竟為我洗手作羹湯,臣不敢當。”
蘇雲歌默然片刻,語氣平靜卻堅定。
“駙馬,本宮很想你嚐嚐,行嗎?”
賀景淮袖子下的手猛然攥緊。
“臣,遵命。”
他麵無表情的從蘇雲歌身旁走過。
一股淡淡的香氣從他身上的香囊掠入蘇雲歌鼻息。
她的眼神驟然一暗。
她知道這股香氣,這是賀景淮曾經的未婚妻丁敏親手製的熏香,名為‘望君歸’。
而賀景淮今日身上這香味,又重了幾分。
蘇雲歌回身看著賀景淮,驀然開口問。
“你今日又去了丁府?”
賀景淮平淡的神色瞬間變了。
他嗓音冰冷到了極致:“你派人跟蹤我?”
看著他那淩厲目光,蘇雲歌心中莫名悲哀,到唇間的話突然難以再說。
她抬眸定定看向賀景淮,深吸口氣:“今日是十五,你該來我房裡了。”
賀景淮一怔,隨即嘴角勾出譏諷弧度:“堂堂公主,用這樣的手段求歡?”
蘇雲歌眸色冷靜,淡淡道:“無規矩不成方圓。”
隻是身後的手,卻狠狠掐進掌心,痛到麻木。
賀景淮冷哼一聲,起身上前一把拉住蘇雲歌的手,將其抱了起來。
……
紅燭帳暖,蘇雲歌承受著賀景淮的暴戾,隻覺自己如一葉扁舟,隨時要被浪潮淹冇。
她咬緊牙關,抬眼看向身後男人,控製不住喚著他的名字:“景淮……景淮”
就在這時,她卻從賀景淮口中聽見了另一個名字:“丁敏……”
蘇雲歌頓時呼吸一窒,如被人從天上拉下來狠狠摔在地上。
**驟歇,賀景淮穿上衣服,看也未看蘇雲歌一眼便徑直離開。
他向來不會同她在在一間房過夜。
蘇雲歌無力的躺在床上,突然,一陣抑製不住的劇烈咳嗽爆發。
一線鮮血從她嘴邊溢位。
蘇雲歌披上賀景淮落下的黑色外袍,踉蹌著下床,走到窗邊。
矮桌上,總是放著一壺清酒,兩盞酒盅。
烈酒入喉,將血腥味壓了下去,痛入肺腑,蘇雲歌心裡卻覺好受了許多。
她看向空無一人的對麵,續上杯中酒,素手輕抬:“賀景淮,等走完這最後一程,你就自由了。”
第二日,皇帝蘇明稷忽然召兩人入宮。
蘇雲歌行禮後,皇帝立即叫人看座。
他笑容溫和看著蘇雲歌,溫聲詢問:“皇姐近來可好?”
蘇雲歌微微笑道:“本宮能有什麼不好。”
蘇明稷卻幽深目光看向賀景淮:“可朕聽聞,駙馬最近往丁府跑的很勤快,可有此事?”
賀景淮臉色倏然一變。
第2章
殿中氣氛一時冷肅。
賀景淮垂下眼,正要請罪,卻聽蘇雲歌笑著開口:“是我讓他去的。”
賀景淮頓住,目光詫異地落在她身上。
蘇雲歌神色淡然:“太傅府中嫡女善製香,我很喜歡,便讓駙馬替我多跑了幾趟。”
蘇明稷心中暗歎,隻得放下此事:“如此就好。”
之後,蘇雲歌進了禦書房,賀景淮獨自離宮。
直到深夜,蘇雲歌纔出宮。
朱雀大道上卻燈火通明,行人鱗次櫛比。
侍女忙道:“公主日理萬機,許是忘了,今日乃是重陽節。”
蘇雲歌回神,緩緩開口:“本宮自己走走,不用跟著。”
話落,她戴上帷帽,信步朝人群中走去。
街上四處都是燈和花,一片國泰民安的景象。
蘇雲歌看著,本來沉重的心舒緩了些許。
她停在一架傘牆前,正看著傘上花紋,一個熟悉的稱呼忽然灌入她耳中。
“淮哥哥,你被迫與公主成婚三年,真冇有一點動心嗎?”
蘇雲歌渾身一僵,她轉頭,看見了隔壁攤子背對著她的一對璧人。
她看著賀景淮抬手,將一束丹桂遞給丁敏,低沉聲音隨之響起。
“我可立誓,若我對她有半分情意,就讓我不得好死。”
蘇雲歌一瞬麵無血色。
但她隻是靜靜的站著。
是啊……她不是一直知道,若不是她,如今那兩人應該琴瑟和鳴。
蘇雲歌垂眸不想再看,腳步有些淩亂的轉身離開。
她冇看見,賀景淮在她走後便轉身朝她的背影看了一眼,隨即對丁敏道:“請師妹替我將丹桂轉交給老師,我今日還有要事,還需先行一步。”
……
蘇雲歌回到府上便開了酒,菊花酒清冽,正應景。
不過她就冇想的是,賀景淮竟也冇多久就回來了。
看著蘇雲歌眼前的酒杯,賀景淮淡淡開口:“公主何時有了偷聽的習慣?”
蘇雲歌一怔,冇理會這番嘲諷,隻說:“你何苦發下那樣的重誓?”弋
賀景淮一臉漠然。
“隻有違背誓言,纔會遭受天譴,而臣,至死都不會愛上公主。”
蘇雲歌心口似被狠狠紮下一刀,連帶著喉嚨都湧起一股血腥氣。
半響,她才說:“如此便好。”
這樣日後她死了,賀景淮也不會傷心。
聽著她輕描淡寫的話語,賀景淮陡然眸光一厲,心裡湧上一股莫名的煩躁。
他壓下情緒,說起了另一件事:“敢問公主,聖上今晚可提及北疆戰事?”
賀景淮的父兄都死在與北疆的戰場上,他對北疆的恨意比誰都深。
蘇雲歌頓住,下一刻,卻見向來矜傲的賀景淮竟直直跪在她麵前,目光灼灼:“北疆屢犯邊境,臣鬥膽,請公主準我上戰場,揚我國威!”
蘇雲歌眼前浮起三年前賀景淮從戰場被送回都城,毒發瀕死,賀老將軍痛心哀求她的畫麵。
“公主,老臣不求他建功立業,隻求他安穩一生!”
“老將軍,本宮答應你,有生之年,護他周全。”
思緒回籠,蘇雲歌硬起聲音:“此事無須駙馬操心,去北疆戰場的將領,本宮已選定陳將軍。”
她又冷冷開口:“今日不是十五,駙馬不必來我房中。”
說罷,蘇雲歌拿起酒壺起身便走。
賀景淮猛然攥緊了拳頭。
他冷聲道:“公主真要為一己之私將我困在這牢籠裡,哪怕大敵當前也不願放手?”
蘇雲歌呼吸一窒,她冇有說話,徑直離開。
賀景淮看著蘇雲歌的背影,眼裡全是不甘。
靈覺寺。
玄清打開寺門,視線落在蘇雲歌毫無血色的唇上。
他臉色一變,上前扣住她的手腕。
蘇雲歌隨他號脈,聲音輕緩:“我又來找你喝酒了。”
玄清佛子般的麵容浮現一抹焦急:“蘇雲歌,你再這般折磨自己,最多三月,我就該給你刻長生牌了!”
話音剛落,蘇雲歌就直直倒在了他懷中。
直至第二日傍晚,蘇雲歌纔回了公主府。
推開房門,卻見夕陽殘影中,賀景淮等在案前。
他抬眼看清蘇雲歌,聲音裡帶著徹骨寒意:“貴為公主,卻跟山野和尚苟合,臣真是大開眼界!”
追到府門口,他正好看見馬車離去。
那個方向,是往東出城的方向。
賀景淮腳步一頓,看向門房:“她去哪了?”
門房立刻回答:“啟稟駙馬,公主去了靈覺寺。”
隻一瞬,賀景淮臉上陰鷙頓生。
他冷笑一聲,腳步走向了與馬車完全相反的另一個方向。
靈覺寺。
玄清將銀針從盤膝地蘇雲歌背上取下,她隨即猛地咳出一口黑血,往前倒去!
玄清慌忙想要扶住她,蘇雲歌卻已經自己撐住床沿起身。
玄清伸出的手,緩緩收回。
他看著蘇雲歌,語氣較往常低沉許多:“再有兩次渡毒,賀景淮體內的毒就會完全渡到你的身體,屆時,公主恐怕隻能再活一月。”
“我知道了。”
蘇雲歌冇有察覺他的異樣,她垂下眼眸,語氣依舊平靜。
可這份平靜,卻又一次攪亂了玄清素來平靜的佛心。
他忍不住開口:“你為賀景淮做了那麼多,甚至用自己的命換他的命,可他卻一無所知,毫不領情。”
“你這樣,值得嗎?”
蘇雲歌有些詫異地看向玄清,冇想到身為空門之人的他,竟會問出這種話。
她看向窗外幾乎快落儘的紅葉。
忽的想起了賀景淮少年時的那句:“雲歌姐姐,我會護你一生一世。”
蘇雲歌沉默一瞬,緩緩開口。
“我不用他知道我為他做了什麼,也不想他覺得欠了我什麼,我隻求,他此後平安順遂。”
要是能偶爾想起她的好,就夠了。
……
三日後,蘇雲歌回了公主府。
剛進府門,侍女立刻上前,語速飛快:“公主,駙馬在青樓流連整整三日,京中已有流言……”
蘇雲歌一怔,停下腳步,沉聲道:“你親自去,將駙馬給本宮請回來。”
天色陰沉,風雨欲來。
不知過了多久,熟悉地腳步聲從門口傳來。
蘇雲歌抬眼看去,正對上賀景淮冰冷的目光。
賀景淮看著坐在案前自斟自飲的蘇雲歌。
天幕黑沉,細雨綿綿。
隻有她麵前一盞燈燭搖曳,此刻所有的光似乎都集中在了她身上。
她神色有些蒼白,似乎很是疲倦,卻又強撐著像在等誰。
原本碎掉一隻的酒杯,又換了一個一模一樣的,擺在她對麵。
賀景淮帶著一身濕潤寒氣走進門,卻聞到空氣中那股獨屬寺廟的檀香味,臉色越發冰寒。
他厭惡開口:“怎麼,公主這是在外麵玩夠了,想回來歇兩天?”
這話猶如利刃,毫不客氣紮進蘇雲歌心裡,紮出一個血淋淋的洞。
她拿著酒杯的手一顫,久久看著賀景淮鋒利眉眼冇說話。
賀景淮難得見她無聲的模樣,心裡蔓起一點煩躁。
就在他要開口時,蘇雲歌開了口。
“自今日起,駙馬須與本宮同進同出同寢同食。”
她聲音平靜,所說之話在賀景淮聽來卻異常刺耳。
賀景淮神色陡然一厲,卻聽蘇雲歌下一句:“三月為期,你做得到,本宮賜你和離。”
第6章
一句高高在上的‘賜他和離’,讓賀景淮猛然一怔,隨即臉色難看無比!
他死死盯著蘇雲歌,她那平靜的神色讓賀景淮胸口翻湧的情緒都化作憤怒。
“如此,多謝公主。”
他雙手交握,恭敬行了一個大禮。
蘇雲歌心中刺痛,攥緊了手中酒杯。
隔著雨幕,兩人久久對視。弋
就在這時,門外突然衝進來一個宮人。
他尖利的聲音穿透雨幕:“長公主,陳將軍兵敗,前線告急!”
天空一道閃電劃過,照亮蘇雲歌陡然冷肅的臉色。
“準備馬車,回宮。”
……
當夜,禦書房內吵翻了天。
“陛下,陳將軍戰死,聞將軍遠在南境,餘下將領隻怕難以抗衡北疆……”
“不若派使者求和……”
“不可!北疆兵馬直下中原,豈是求和就能停止戰事?”
殿門緊閉,蘇雲歌聽著耳邊吵鬨,眉頭緊皺。
就在這時,厚重殿門被人從外推開,發出沉悶聲響。
所有人都詫異地停下話頭,看了過去。
來人逆光而立,隨著他踏入大殿,一陣鐵片碰撞之聲隨之而起。
眾人這纔看清,來人竟是駙馬賀景淮!
他身上穿著先皇禦賜賀老將軍的盔甲,溝壑處依稀可見早已乾涸的血跡!
蘇雲歌下意識站了起來,看著賀景淮越過眾人走到龍案之下,重重跪下,眼裡是一往無前。
“臣賀景淮,自請領兵出征!”
此話一出,眾人皆驚。
蘇雲歌隻感覺殿內重臣的目光都若有似無的掃向自己。
她攥緊了手,心裡複雜難言。
賀景淮恍若未覺,揚聲道:“北疆地勢複雜,朝中將領無人瞭解全貌,唯臣曾與北疆諸部交戰十餘次!”
他叩首在地,擲地有聲:“此戰不勝,臣聽憑軍法處置!”
一言出,滿堂靜。
氣氛漸漸沉重。
半晌,皇帝正要開口拒絕,一個聲音卻先響起:“本宮也覺得,駙馬是最佳人選”。
竟是蘇雲歌!
賀景淮心裡一震,幾乎要懷疑自己聽錯了,他猛然抬頭看向蘇雲歌。
四目相對,可蘇雲歌眼中的情緒,他竟怎麼也看不懂。
群臣見此,紛紛上言讚許。
皇帝終於緩緩點頭。
商量完戰事安排,從宮中出來,已經是第二日。
賀景淮跟在蘇雲歌身後,發現她自出了宮便一言不發。
他心頭莫名湧起一陣煩悶,不由出聲:“臣,多謝公主成全。”
蘇雲歌停下腳步,轉過身來。
晨光熹微,賀景淮驀然發現她似乎清瘦許多。
他不由擰起眉心,還冇說什麼,便聽蘇雲歌道:“十日後你便要出征,我會準備好一切軍需物資,你放心上戰場。”
賀景淮回過神,壓下心中情緒:“勞煩公主。”-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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